李华梅的归宿

作者: 不详

前言

本来写完《海天宫之变》后不愿意发东西了,看到网友的极力支持,决定把下面这篇同人发出来,再供大家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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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华梅是大航海时代4中的出场人物。其父是明海军将领,一生与海盗作战,战死海疆后,李华梅女继父业,带领族人和父亲的部下,继续驰骋海疆,以“翔绯虎”之名为世人所知。 原本就是中华儿女的李华梅因航海涉外方便加入天主教,取过“玛利亚”的教名,此事说明了华梅的实用主义宗教观念,并不真的信仰天主教。多年以后,李华梅年纪渐长,隐居南海普陀。虽然纵横海疆不败,但是双手也沾满了血腥,午夜梦回之际也常常深陷血雨腥风的记忆之中。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一、剪发之惑

李华梅貌若天仙,艳若桃李,却天生意志坚定,目光冰冷决绝,有着强大的冰山美人气场。一头齐肩乌发又短又齐,黑红相间的旗袍,胸口张扬地戴着一朵怒放的牡丹。这一身装束多年陪伴,已经成为华梅的标志了。

今日,同往常一样,华梅走进一座小小的庵堂,仿佛拨开乌云的月光照进昏暗的窗棂。

这是南海普陀常见的小庵堂。庵堂中端坐着七八名女尼。见到华梅进来,皆行礼致意。

“李小姐,又来了啊。”一名中年女尼向华梅寒暄道。

“师太。华梅又要叨扰贵庵了。今天能帮我剪一下头发么?”华梅回礼,多年留短发,已经成为改不过来的习惯了。

“哪里,今天正好是剃头的日子,帮李小姐剪一下也没什么。”

“那就有劳师太了。”

僧侣一到两个月剃一次头。住持师太当然不用动手,弟子自当服其劳。

烧煮热水的时候,住持师太与李华梅闲聊起来,说些西方轶闻,时不时谈到佛教经文,互相交流一下心得,甚是融洽。

热水烧开。一个年轻女尼取来白布、毛巾、木盆、剃刀等物。

第一个剃头的是住持师太。围上白布,用毛巾润湿热水敷在师太寸长的光头上,片刻之后,头发便软了下来。年轻的女弟子取剃刀在布条上擦了擦,试了试锋口,便给师傅剃起头来。

干剃自然会疼的,但是热水敷过后就好多了。头皮有弹性,便不易破,而且毛发软了,剃的时候阻力自然就小。

剃刀从头顶心开始向前额推动,所剃之处乌发纷断,露出青白的头皮。剃刀一刀下去,把顶上到前额剃出青白的一条带状头皮来,丝丝短发直落到胸口的白布上。

小尼姑从左转到右,又从前转到后。把师傅的头发剃个干净,而住持师太一边念着经文,一手拨着佛珠,一脸笑容,貌似非常享受。剃完了,用毛巾抹去断发,解开白布,师太便站起身来。不自觉地摸摸新剃的光头,很得意的样子。

下面轮到李华梅。剪头发自然不用那么麻烦。白布包裹前胸后背,小尼姑拿起剪刀,转到李华梅背后,比划了一下。虽然早已习惯了剪短发,但是这几个月来在尼姑庵里找一个尼姑来剪发,心里总感觉不自在。

难熬的时间很快过去,小尼姑比划着脖颈的位置,左手夹住发梢,一剪刀剪了下去。比比划划之下,也就和以往差不多了。耳畔的头发剪短之后,最后把刘海剪整齐,很让李华梅眉目清亮。

原来以为剪发到此结束,小尼姑冒出句话:“李施主,后颈还有些汗毛,要不要?”

“啊?”

还没等李华梅反应过来,住持师太开口道:“一并去了吧。”

小尼姑答应一声,手上已经取过毛巾敷了敷后颈,随后拿起剃刀请按李华梅的头,这让华梅不由得心里有些紧张,隐隐还有些期待。

剃刀下。华梅颈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不由一硬。剃刀过处,汗毛纷落。不料小尼姑还不知足,把露出脖颈和发幕的不少头发也几刀刮了下来。呀,华梅心底惊呼——还真是头一遭!

剪发终于结束。李华梅却有些不自然,眼神不知往哪里飘,一只素手摸摸后脑和颈部剃过的皮肤,感觉,很有快感?

当初继任李家家主的时候,将长发剪短以示继承父业的决心。后来慢慢养成一个癖好,抚摸剪齐的发梢。利落的短发,齐短的发梢,微微扎手的感觉让华梅迅速判断得失,做出最佳决策,而如今,这块剃过的皮肤……似乎更有感觉?

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进香礼佛时脑子里突然冒出过的念头,心里突然急跳几下,看了一眼佛像,一如既往的宝相庄严,但那微笑的眼眉和嘴角,那是暗示什么吗?

眼神飘过几个尼姑,发现她们都在看着自己。唉,刚才自己失神的一幕让她很难堪,肯定被尼姑们看在眼里了。

舒口气,看她们没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应该没事吧。

哪里料想住持师太清楚的声音传进耳朵,吓了华梅一跳:“李小姐!”

“师太……”

“今天是剃度的日子。”师太的话顿了顿,“不如就在今日——剃度了吧!”

二、诘问

李华梅,人称李提督。不能不说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心似玲珑,血似烈焰。遇到的人无不为之侧目,要么,看到其魅力,却忽视了她强大的一面,最后被教训一顿,要么被“翔绯虎”的威名吓破了胆,见她如老鼠见猫,正常点的都是杨希恩等几个长辈级的人物了。

在她面前如此放肆的人,还没有过。尤其面对这种让她生不起气来的人物,李提督一时间却也愣在那里。

虽然落发出家,她确实起过这个念头,但是立刻被傲娇的情绪掐没了。女儿家的情路历程坎坷了点,但也没必要走这条路吧。好歹是曾经纵横四海的女提督,威名布于五大洋,从头做起,当一个尼姑这种事情……虽然宗教界人士也很值得尊敬,但自己只是想找个宁静的港湾静一静,要彻底改变身份去出家,太掉价了吧。

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灰。

“师太,你……”

“贫尼不是开玩笑!”华梅刚要一口回绝又被打断。

好强的气势。

“难道李提督好不容易平定海疆,还不知足,想要再惹些腥风血雨?”

当然,海疆已平,所以,华梅才可能过这种隐居生活,自然不想再过以往那些四处架大炮轰人或者被轰的日子了。

“又或者放不下锦衣玉食,一呼百喏的富贵权柄?”

对别人而言,那种生活自然很有吸引力,但是,华梅从父亲那里接过李家的责任,感受到的更多是难以承受的重担。

“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鉴真大师一生七下海疆,只为泽被苍生。李小姐同样也是泽及四海的真英雄,难道李小姐的志向仅仅如同俗人一般追求功名利禄?”

“又或者说,德高望重的鉴真大师,保佑万千渔民的妈祖娘娘,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这些与海有缘的佛门中人不配与李小姐相提并论么?”

接连的诘问如同巨锤一锤一锤砸在华梅的心上,李华梅一下子纠结了,表情丰富起来,伸手下意识去摸发梢,却摸到了脑后刚刚剃过的头皮。一下子,反而之前脑子里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与住持师太的话一夹攻,李华梅凌乱了……

“我是提督,李家舰队总指挥,纵横四海不败的女将,我是……”李华梅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下意识地碎碎念,妄图驱散脑子里的各种杂念的干扰。

这时,住持师太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清朗的声音充满洪钟般的穿透力。

“李小姐纵横四海,所杀的生灵也遍及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小姐午夜午夜梦回之际,难道没有丝毫愧疚吗?”

“啊!”

仿佛噩梦般的记忆又出现在眼前,李华梅低呼一声,彻底沉默下来。一时间,坚强的心突然变得无比脆弱。年轻战士临死前的呐喊,孤儿寡母痛苦的眼泪,还有那无边无际的染成了红色的血海。李华梅的一切骄傲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一行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下。

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凑到她面前用天真的语言对她说:“李姐姐,留下来和我们做好姐妹吧。我们一起出去玩……”

“……”李华梅颤动了一下,她认识这个小姑娘,因为她的父亲也是李家的部下,作战身死,留下一对孤女寡母。后来母亲病逝,将女儿托付庵堂抚养。见到这个小尼姑,让李华梅由衷地感到自身的罪孽深重。

“好……好吧……”

“……”

李华梅虽然杀伐果断,却偏偏对天真而可爱的女孩子非常照顾。说到底,李华梅内心也是传统女性,有着本能的母性,即使被冰冷的外表遮掩,也无法抹杀她发自内心的同情心。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好人,特别同情弱小,渴望理解的女子。

所以,李华梅最受不了可爱少女的哀求,比如丽露、乙凤之类的,哪怕是很任性的要求。这次又发作了……成为了压垮华梅的最后一根稻草,决定了华梅的下半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华梅看着周围的尼姑纷纷合十念诵佛号,不由心想自己刚刚下意识说了什么!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一贯的骄傲不容她改口,只能任由事态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可是,说要落发出家,心里仍有些不甘心。定了定神,华梅在改口的冲动和为了面子接受现实的两难选择中不断摇摆,看着眼前小尼姑天真喜悦的表情,唉,出家,这也是赎罪吗?心里只好决定认命。红着脸,忍住心里的急跳,也合十说道:“有劳师傅了……阿弥陀佛。”

既然决定出家,自然要改口叫师傅了。
三、华梅与莲花

  庵堂后面有个池塘,里面种了不少莲花。虽然华梅胸口的牡丹很出名,但是她同样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而且比起只有文人墨客欣赏的牡丹,莲花不但与水结缘也更加大众化。这从华梅曾经身着女装欣赏莲花就知道了。可能牡丹代表华梅豪情万丈的一面,而莲花代表她女性化的温柔一面。

  沐浴的地方在厨房边的小茅屋里。除了通风用的悬窗,屋里只有一个大木桶,旁边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板凳,墙上钉了一个竹竿,似乎都是放置换洗衣物之用。

  李华梅被引到此处,一路上低着头,心里满是空白,似乎魂不守舍。

  等到小尼姑把烧开的热水打来倾倒在木桶中,热气散发,整个茅屋里蒸汽缭绕时,李华梅才回过神来。该沐浴了。

  解开纽扣,将身上衣物一件件褪下,放在一旁的板凳上,叠得整整齐齐。衣服的胸口上一朵金色牡丹傲然绽放。看着它,华梅感到自己真的离曾经的李提督越来越远了。好像脱下的不仅仅是衣服,还有身份、责任和荣耀……

  从此,放下尘世的一切……

  坐在浴桶里,看着曾经不离身的服饰,李华梅不禁陷入遐思。

  此时的她,身无片缕,腾腾热气掩住了曼妙的身躯。可以说,此时此刻,李华梅一无所有,将在这里洗净铅华,变成另外一个身份——出家女尼。不久之后连三千烦恼丝都要彻底剃净,那时,她又将是什么样子呢?

  僧衣,芒鞋,圣洁的佛珠,洁净的光头,张口我佛,闭口慈悲。想想心里就发麻,不自觉地摸摸发梢,以及剃刀刮过的头皮。光头,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水中的美丽的容颜,用瓢舀一勺水淋在头顶。倾泻而下的热水淹没了美丽,柔顺了头发,刺激着肌肤,淋淋沥沥从脸上、下巴上流下。李华梅感受着热水的刺激,清晰地感觉到热水流过之处,整个头颅的形状,头发紧贴着头皮,似乎不见了。

  华梅捋捋头发,把沾在头发上的水抹掉。看到水中的自己,左手轻轻把头发向后捋,手掌掩住刘海和头顶,对着倒影想象自己光头的样子。仔细的端详起来。五官,显得更加明朗。头发没了,耳朵露了出来,额头也会露出来,之后将是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圣洁而美丽,好像观音降世。或许这样也是一种归宿。

  摸摸后脑处的头皮,一遍遍体会微微扎手指肚的感觉。似有似无的发根,微风吹过的洁净清凉,微痒的快感,回味在脑海里。过会,这个脑袋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吧,那时又将是什么感觉?新鲜,好奇……

  今天的突然变化令人措手不及,可是也同样有巧合。离开舰队隐居的华梅,把大部分部下引荐给了朝廷,纷纷授予官职,当上了水师提督之类的二三品高官,而且,朝廷有意将他们和原来在水师中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俞家相互制约,以便于控制,这一点也让华梅非常放心。身边的贴身丫鬟年岁也都不小了,半年前把最后一个贴身丫鬟嫁了出去,现在身边只有几个雇来的临时女佣,正是一身轻松,原本打算到内陆孤身游历一番,其实未尝不是找不到人生方向的一种自我放逐。如今可好,看破红尘了。若不是这样,过上一两个月,华梅就离开普陀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纵然不能成佛,就算为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战死在茫茫海疆的无数部下超度祈福吧。

  双手合十,华梅真的放下了身上的荣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们来世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此时,华梅不知道,门口不远的池塘里几株莲花绽放在命运的风中,摇曳多姿,婀娜而美丽。看似娇弱却出淤泥而不染。它们垂影自照,在风雨中坚持本色。这何尝不是华梅的写照?想哪吒也是莲花身,一人之力翻江倒海,最后割尽骨肉重塑肉身,成就一具清洁无垢的莲花宝身。与李华梅何其相似。

  无情捣海,除恶去邪,褪尽荣华,终成莲花。

  李华梅洗去了心中的恐慌、动摇和骄傲,做好准备成为一名出家女尼。她此刻不再是曾经的提督,而接受了即将落发剃度的现实。

  四、落发

  小尼姑捧来了备用的僧衣僧鞋,整齐地放在浴桶边上。

  一件洁白的棉布内衣,一领青色无领僧衣,一双六芒僧鞋,一双布袜。

  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内衣,套上袜子,踩上僧鞋,最后披上僧衣。一捋脸上的秀发,眼看着装,朴实而整洁,这是一种内敛而出尘的美。把衣服收拾平整,僧装的李华梅迈着稳健的步伐一如走上战场般自信,径直走向庵堂主殿,迎接佛门生活的开始。但是,微微加速的心跳仍然暴露了心中的稍许忐忑,毕竟人生拐入新的航道不是一件小事,何况一入佛门将是从外貌到灵魂的彻底改变,那样重要的大事竟然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华梅的心怎能不紧张呢?

  庵堂的大门已近在眼前。从里面隐隐传出庄严的禅唱和屡屡香烟,清越的磬响更让华梅心里一阵纠结。那里代表着佛门,代表作为尼姑的生活。

  华梅踏入庵堂,一如来时的情形,一众女尼都为华梅沐浴过后的魅力所吸引。不管是作为手握大权的提督,还是缁衣素服的女尼,都无法掩盖华梅的过人风采。

  “阿弥陀佛!李小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住持师太点头施礼,众女尼也一同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阿弥陀佛。有劳师傅。”

  “李小姐请坐。”

   华梅叹口气,走到凳子前面,缓缓坐下。小尼姑取来白布,围在李华梅的颈上,一旁另一个女尼继续敲起磬来,悠悠梵唱又笼罩在不大的庵堂之中。凳子还是刚刚的凳子,白布也还是刚刚的白布,可如今的华梅已经换上一袭僧装,有梵唱缭绕,有众尼护持,剪发便不是简单的剪发,而是佛门的正式入门仪式——落发剃度,皈依我佛。华梅看着众女尼,如今换上了一样的僧装,便都是一样的装束了,但唯独现在的自己是一头青丝,众女尼都是新剃的光头——洁净而庄严,她突然觉得有一丝无形的压力,加上站在背后的小尼姑忙碌地准备落发事宜,这种压力越发明显,而且针对着自己的这一头青丝而来。一阵微风吹来,拂过华梅眼前的一缕秀发,微微摆动中,似乎有着瑟瑟发抖的孤独感。听到背后小尼姑拿起剪刀的声音,华梅阖上了双眼。

  落发即剃度。将一切尘世的因果像烦恼丝一样斩断落下。现在,要为华梅落发了。落发之后,华梅就会变得和在场的其他尼姑一样。从此不再有李提督。准备接受剃度的李华梅脑海里闪过众女尼僧衣光头的模样,不禁心中激荡,心中悠悠一叹。

  小尼姑左手握住华梅后脑的一缕青丝发,将它放入右手的剪刀开合处。

  “咔嚓”一缕青丝从脑后剪落,小尼一松手坠入尘埃。

  “咔嚓”又是一缕。

  华梅心中不由一痛。虽然做好了出家的心理准备,但是临到落发仍然感到内心的撕裂,仿佛头发也有痛觉,而且通入心扉。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痛楚。脑海里,仿佛看到自己曾经心爱的舰队一艘艘沉没……

  “咔嚓”一艘巨舰沉了。

  “咔嚓”又一艘巨舰沉了。

  伴着剪刀的开开合合,华梅的头发一缕接着一缕从头上剪落。小尼姑的动作并不慢,但是不可否认,落发不是一时半刻便可以结束的。华梅心中的痛也便一阵阵在麻木和触痛中交织。她仿佛眼睁睁地看着凝聚了自己心血的舰队一艘艘沉没而无法挽留。此刻,华梅后脑一贯整齐的齐耳发也变得短而参差不齐,仿佛收割过的农田上残余的稻梗,显得如此粗硬。

  小尼姑转到华梅的左边。她撩起华梅左边的头发时,华梅生生感到自己的左耳是如此孤独而寒冷。又是咔嚓声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至少左边的头发已经被剪短了,她感到丝丝碎发粘在耳朵和脸颊上,随着香风吹过,有着微微的痒和细细的凉。

  剪刀一边剪落,一边上移。慢慢地,已经来到华梅的头顶。突然感觉自己的刘海被一把抓住了,前额在一瞬间失去了遮掩,微微拉直之下,露出华梅整齐的发际线,华梅然后剪刀探了过来,夹住刘海的发根处,感觉到小尼姑的拉扯,发根微微扯痛。然而,随着又是咔嚓一声,拉扯力瞬间消失,华梅感觉到近在眼前的这一刀似乎在脑海中作响,随之刘海便去了。看着曾经的刘海发掠过鼻尖,跌落到胸口。华梅的形象已经彻底改变,此时的她不再是齐耳短发的模样,头发短得贴近头皮,隐隐可见直立的头发后面的头皮轮廓,左边的发幕完全消失不见,露出洁白的耳朵,耳朵周围只看得到鬓角处的发茬子。

  而右边的发幕,也已经在剪刀下了。几刀之后,便脱离华梅的头皮,只留下孤零零的右耳了。此时的华梅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发型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但是,她知道后面的小尼姑非常仔细的剪短自己心爱的头发,毫不留情。先是一手握着剪,后来用食指中指夹着剪,现在是拇指食指捏着剪,恨不得贴着发根把头发剪掉。

  这种凌迟般的剪发持续了一段时间,也让华梅慢慢麻木,慢慢接受了落发的必然命运。原本的发型已经彻底改变,此时此刻也不容她后悔,到了这一步,华梅只能逆来顺受,冷静地应对落发仪式对自己形象、身份的重新打造,哪怕感到难熬、不舍或者各种内心的触动,都只能静静接受,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尼姑。

  随着剪刀在木盘中的落下,剪发的过程悄然结束。华梅摸摸自己的头发,短而扎手。这些头发茬也即将剃掉。剃度原本就是头发的死刑,对自己头发狠就是对自己狠。人的形象有头发和没头发截然不同,这也是剃度的含义,剃度落发,彻底改变身份,这是剃度的绝情,因为僧尼远离红尘原本就是绝情的事,剃度是考验,能下大决心剃度的人,才能真正远离红尘。

  华梅被剪短了头发,静等着最后剃度的到来。
五、最终的剃度

  如同之前给其他尼姑剃头一样,最好都用热毛巾敷软头发。此时华梅头顶也覆盖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把她的头发完全包了起来。如果不是毛巾中间坚硬的发茬子穿过毛巾的经络露出来,此时的华梅看起来已经是没有头发的尼姑模样了。

  而华梅,此时正感受着毛巾给头皮带来的热力和刺激。这热力从整个头皮的毛孔渗入头颅里面,将紧绷的头皮浸透变软,坚硬的头发茬也在热力的作用下不再坚挺。一如四周的禅唱,从周身每个毛孔里渗入到华梅的内心,要将她坚硬的灵魂外壳打碎,将她浸在佛的迷思里面,随后把她的灵魂烙上佛门的印记,而这一切结束的标志便是剃度仪式的完成——华梅的一头青丝完全剃落,彻底成为光头女尼。华梅心知,这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毛巾取下了,润湿的头发软软立在头皮上,一小簇一小簇粘在一起,发际边缘的汗毛和细发紧贴在肌肤上,已经全然放弃了抵抗,似乎等候着剃刀的到来。

  剃刀在毛巾敷头发的时候已经擦得雪亮锋利。小尼姑素手轻扬,拿起木盘中的剃刀。这把剃刀不久前给住持师太和各位女尼剃过头发,此时轮到李华梅剃头发了。

  左手轻按华梅的头,把剃刀放在顶心处,刃口向着前额的方向,保持和头皮的一个角度,轻轻前搓。一点一点,几乎不离开头皮地搓动。

  嗤嗤。锋利的剃刀刮过头皮。华梅的头发比住持师太更为浓密,清晰地感觉到利刃切断发根的阻力和头皮上火辣辣的微痛。微痛的部位一点点前移。由于剃刀搓动的原因,切断的头发都堆积在剃刀的的刃口前,当剃刀完成从顶心到前额的第一刀时,堆积的头发一下子从额头跌落,直落到华梅的胸口。这一刀把华梅短发覆盖的头皮上犁出白而泛青的一条。华梅感到头上带状的头皮微风吹过的清凉和微痒的快感。

  有了第一刀,然后就是第二刀。从顶心处偏向右侧,剃刀再次搓动向前,把第一刀剃出的头皮加宽了,又是一团碎发从额前跌落。接着就是第三刀、第四刀……直到华梅的头顶前面已经光秃秃一片,泛青的头皮裸露在梵音和香烟下,那头皮上发根似有似无,好像头发的墓场。

  小尼姑移到左侧,剃刀轻轻把华梅左鬓角剃落了。左侧的发际线一下子消失,头皮和脸颊的肌肤交融在了一起。然后右鬓角也被剃落。从正面看,华梅已经是活脱脱的尼姑样貌了,只有头颅的轮廓仍然被毛茸茸的发茬遮盖着。小尼姑左手轻按华梅示意她低头,几个指头接触到新剃的头皮上,让华梅感到头顶光秃的实感,不由深吸一口气。

  剃刀从右耳侧绕过来,开始后脑的剃度。从头发边缘开始向后,搓动剃刀,切断发根。剃净的头皮从右侧开始逐渐向左延伸,好像徐徐展开的画轴。此时剃度已进行了许久,华梅感到小尼姑按着自己脑袋的左手不断改变着姿势,同时后脑处嗤嗤的响声让她觉得小尼姑认真的动作好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这件艺术品就是自己的头颅,确切地说,是没有头发的头颅。隐隐的期待和剃度带来的不安交织在一起,华梅心中的矛盾滋味让她百感交集。可是,剃度终究已经进入尾声。剃刀已经将左耳后的头发剃光了,只留下后脑凹陷处的头发,小尼姑便又补一刀,将华梅最后一丝头发剃得干干净净。正好和之前剪发时剃掉的部分重合。让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华梅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从剪发,到无意剃去的余发,再到突然出家剃度,回到这里,而此时的华梅不但衣衫尽换,顶上青丝也已经尽数剃去了。

  难道是冥冥中的指引吗?预示自己将要在今日落发?变成一介女尼?

  剃度已毕,但是华梅仍然需要时间适应这一现实。左手不自觉地抚摩新剃的头皮,一遍遍感受滑腻微扎指肚的触觉快感。新奇、怜惜,还有些不可思议的情感轮番涌上心头。

  一个退隐的提督,答应了住持的出家邀请,转眼成为即将剃度的女尼,沐浴洁体,然后来到佛前,剃去留了多年的青丝,落发做了一个,一个尼姑,光头女尼,从此青灯黄卷,远离尘世了。命运变化之快,让华梅一下子消化不了。

  真的变成尼姑了吗?

  头皮上光秃的触感回答了她。住持师太拉起有些茫然的华梅,上了一炷香。给她颈上带上一串佛珠。

  华梅低头看身上僧衣,脚踏六芒鞋,胸口佛珠,加上顶上新剃的光光的脑袋。从旁人的角度看,华梅此时虽然换了僧装,但是美貌依旧,新剃的光头泛青而光滑,透着圣洁的美感,配合华梅冷艳的气质,让人感到信仰的坚定,纵然和其他尼姑一样装束,也难掩她的鹤立鸡群。

  但是,华梅真的出家变成了一个尼姑了。

  当然,真正的尼姑是受戒之后才算数的,剃度之后只是入门,以华梅的悟性和魅力,不可能永远是一个沙弥尼,她的佛门中的生活还长着呢。至于出了家的李华梅之后法号为何,生活怎样,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